從三月到六月的第二週, 是我近六七年來最低潮的一段日子[1]。孤獨的好像從沒有被認同過, 哭的好像從沒有挫敗過, 憤怒好像從沒有受委屈過, 消沉的好像不曾失去夢想過。而每當試圖振作的時候, 就有新的打擊來到: 包括每一兩週, 老闆就帶來一個新的壞消息與連帶而來沉重的壓力[2], 包括原本的假期不被老闆核准, 包括因此錯過見祖父的最後一面。
於是這些很強烈很飽和的情緒與之前醞釀了半年多的困乏, 很深刻地劃下他們新的鑿痕, 在最近的生命中留下高山縱谷[3]。
這段日子中, 靈修進度停留在Joseph。
一開始時, 我雖然覺得約瑟值得喜愛[4], 卻與他所做的夢一樣不真實: 先是被自己的兄弟們賣給人口販子, 後來被轉賣到埃及當奴隸, 好不容易奴隸熬出頭成為埃及侍衛長的大管家, 卻又蒙受冤獄, 可能要被關一輩子 --- 面對所有可以想得到不公平不公義的事, 聖經上寫出來關於約瑟的, 卻是他如何在逆境中當一個沒有聲音的人 --- Come on~ 就算是約伯也都會問 神為什麼, 而遭遇僅次於約伯的約瑟, 卻逆來順受, 打從心底相信好人有好報? 所以我們也要像約瑟一樣被人賣了還要幫人家算錢? That’s so fake, and helped nothing. I couldn’t help but so bitter.
直到看到約瑟幫酒政與膳長解夢。約瑟在知道酒政三天後會官復原職後, 向酒政說: “Remember me and show me kindness, mention me to Pharaoh, and get me out of this prison. For I was forcibly carried off from the land of the Hebrews, and even here I have done nothing to deserve being put in a dungeon.” (Genesis 40:14-15) 這應該是唯一的一次, 聖經上記載關於約瑟在當下, 對於他的處境的看法或是感覺。那天, 我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約瑟是不是也曾為他的處境felt bitter? 他是不是並非天生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他也曾為他被下到冤獄感到憤怒與絕望, 只是聖經沒有寫出來而已? 約瑟並不認為他在這樣的處境是應得的, 或是是個祝福, 他也抓住了機會想要出去, 即便希望渺茫[5]。只是很顯然的約瑟勝過並且駕馭他的憤怒與不平, 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中至終能再度爬起來, 以不一樣的態度來回應 --- 這是最困難的一件事。常有許多人愛將”態度決定生命的深度”掛在嘴邊。然而說出”態度決定生命的深度”這句話的同時, 並不代表這個人就選擇了所謂”正面積極的態度”, 因為沒有那樣生命的深度, 也無法選擇那樣的態度。
我很認真在想, 什麼使約瑟在地牢裡, 沒有任何的品格或是原則有意義或著能用以生存的情境裡, 他不只仍保有他的個性特質, 不只是做個安分守己的囚犯, 他甚至幫助典獄長(有可能以前還是他的下屬)管理整個地牢, 讓這個典獄長每天只要躺著乘涼就可以, 即便對約瑟自己一點好處(ex: 減刑, 薪水, 飯菜加菜)也沒有。在那個絕望的環境中, 是什麼使他reacted so differently and so unique? 除了對於 神極大的相信, 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扎得夠深的盼望可以使人站得如此堅持挺拔。約瑟的回應, 反映出了他打從靈魂深處對 神的堅信[6], 他明亮的令人刺眼。同時他的回應, 也設下了benchmark, 不論在生命的深度, 對於 神的信心, 以及這兩者所帶出的態度, 都讓我想起希伯來書對於挪亞的評價: “他的信定了那世代的罪” --- 我或著有再多委屈, 不平與憤怒, 約瑟讓我看見, I fall short. The disciplines came with somehow fair instead of completely unfair reasons, and I should repent [7] for my attitudes because of the standards he set.
該怎麼說? 當約瑟的十個兄弟來到埃及糴糧時, 與約瑟面對面卻認不出他來(Genesis 42) --- 他們當然認不出約瑟來, 因為在過去分開的十幾年間, 他們一直都是迦南的牧羊人, 然而約瑟卻從迦南富家子弟, 成了外籍奴隸, 埃及侍衛長的大管家, 冤獄裡的囚犯, 然而正當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的時候, 又從地牢裡被升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埃及宰相。我突然很想知道, 擁有這樣經歷的人, 若沒有被心中的不平與仇恨給吞噬變得偏激批判, 或是在現實中消磨得消極安逸[8], 他會長什麼樣子? 他會有什麼樣的氣質與氣度? 他的生命又會散發出怎樣的光芒? 使他即便多次被陷害, 遺忘, 無法自主選擇任何事物時, 仍選擇相信God is good. 又是需要多大的耐性, 多強的韌性, 以及多艱困的環境, 使人可以expand到這樣的程度?
或許更讓我吃驚的, 是這個俊美年輕天真的約瑟, 從小看到大不知看過多少次他的事蹟, 我卻第一次發現, 他demonstrated一個信靠 神的人在修身, 齊家, 治國, 平天下的塑造與旅程(Genesis 47)。
神用各樣的環境塑造約瑟, 而約瑟也能以正確的態度, 堅定不移的信靠與盼望, 和能以承載的深度來回應, 這是一個信靠 神的人的”修身”。而約瑟對於他的家族, 即便曾經勾心鬥角又亂倫, 他都照顧妥當。不論在日常供應, 或是排解紛爭, 約瑟誠然是繼雅各後在整個家族中實質的大當家, 這是”齊家”。面對七年的饑荒, 全埃及的人將所有的錢, 甡畜, 到最後連土地與自己都拿來換取糧食, 約瑟找到了合宜的方式使全國的人得到照顧, 得以飽足, 每一天有工作, 有收入, 有產出。同時法老不會因為長期賑災而破產, 也沒有變成不知民間疾苦的帝王以至於引發暴亂, 這是”治國”。最後當約瑟的影響力隨著飢荒中循糧食而來的範圍, 遍及整個埃及, 小亞細亞, 迦南等地時, 約瑟平了當時代的天下。
看著約瑟, 我發現自己的不自量力。他面臨了所有最艱困的環境: 在複雜龐大的家族中為庶出的第11個兒子, 被賣到階級意識強烈的帝國做奴隸, 在有種族歧視的埃及[9]做宰相, 從最小的民族裡最微弱的一支成為當代最有權勢, 威望與影響力的人 --- 在這段日子,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與約瑟的距離是這樣的近, 彷彿可以與他肩並肩坐在地牢裡對話。然而這也是第一次, 我發現這距離如此接近的約瑟, 竟然距離我這樣遙遠。他的身量與成就, 都遙不可及, 使人自慚形穢。而這個認知不知為何竟使我有些消沉[10]。或許在心底的最深處, 一直最想問的問題, “Lord, is this the dream that possibly can be accomplished?”, and “Have I lived up my name and accomplished the missions You give to me?” The reply for the first question comes with Joseph’s demonstration. However the one for the second question will be an on-going one on the on-going pilgrimage. This is the insight and the message to lead me on the path to come.
[1]
記憶中, 上一次使我每週都在哭, 眼睛彷彿長達一季甚至半年修不好的漏水, 眼淚, 沮喪與抱怨滿溢到連自己都看輕自己是大二下, 大三上。
[2]
這個…(有時間外加有心情)再說吧。前一陣子常失言。實話是, 每一次的感覺都非常不好, 每一次也都在關係中造成新的裂痕。不過自己也知道那時的我失去了常態下面對關心或是social的寬容度與耐性, 並不太適合與人相處就是了。
[3]
這樣的外部作用力在人生命中所產生的擠壓與張力或許是痛苦的, 但在地理上叫做”回春” --- 真的是很有趣啊……
[4]
以前沒有那麼明顯, 不過這兩三年來當有題目是問到聖經中最喜歡的人物, 我的答案都會是Joseph與Abraham。Abraham的原因很明顯, 而Joseph, 也曾大略提到: 因為Joseph是個dreamer (visionary)走在被實現的dreams (visions)中。
[5]
約瑟要從地牢裡出來的機會是真的趨近於零。首先約瑟不是被關到什麼埃及的開封府的某監獄。約瑟是被關在波提乏家的地牢裡。換句話說, 他從埃及護衛長的大管家, 因為得罪了護衛長的妻子, 所以被陷害進入護衛長家的地牢, 他並沒有換一個老闆於是有因為表現良好而減刑的機會, 或是像電影中的猶大‧賓漢, 換了一個很慘的環境卻遠離了當初陷害他的人, 於是一次因緣際會就得以鹹魚翻身。基本上約瑟就像笑傲江湖裡的任我行一樣, 一生應該都不可能有機會從地牢裡出來的。以致於當約瑟遇見酒政, 即便知道酒政很有可能會忘記他, 他仍把握機會把他的遭遇說出來, 冀盼有人能救他出來 --- 基本上酒政忘記約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他是埃及的大臣, 雖然被下到監獄也不過僅僅三天, 為什麼要去記得一個在地牢裡的希伯來人奴隸, 又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一輩子不會再見到第二次面與自己無關緊要的奴隸得罪護衛長。
[6]
從”態度決定生命的深度”到”對 神的堅信使人在絕望中能持守品格與盼望” --- 這些其實都是耳熟能詳的道理, 就算是幾年前最輕狂反骨的時候, 我也從不否認這些文字中所蘊藏的經典性。只是也許總要當有那麼一些經歷累積到一個地步使這些八股文不由自主地從記憶的最底層浮現時, 它們才會從看過的聽說的文字或聲音, 變成一種很深很厚很多感覺很複雜也很理智的…..物質, 被放入心裡。心中因此滿滿脹脹的, 生命也因此變得更加厚實。
[7]
我非常喜歡”Repent” --- “悔改”這個字。它的意思是turn your mind to God。能從過去幾個月的險惡與困頓下僥倖逃脫, 暫時得以喘口氣, 這個體認是關鍵。
[8]
這完全看得見”標竿人生”裡那句經典名言 --- 也是某人的座右銘的影子: “渴求理想, 一味的批評現實, 是不成熟的表現; 然而屈就現實卻不追求理想，則是安逸自滿。成熟是懂得如何活在這張力之間。(”Longing for the ideal while criticizing the real is evidence of immaturity. On the other hand, settling for the real without striving for the ideal is complacency. Maturity is living with the tension.” --- The Purpose Driven Life)
[9]
從埃及人認為跟希伯來人同桌吃飯是有失尊嚴的(Genesis 43), 並且瞧不起牧羊人(Genesis 47)就可以看出約瑟, 身為一個牧羊人背景出身的希伯來人在埃及是備受歧視的。此外, “希伯來人”, 除了在Genesis 43:32, 又另外也在Genesis 40:15, 41:12出現, 在此為非以色列人在分別族群時對流浪的以色列人的稱呼, 帶有輕藐的含意。
[10]
我知道很沒必要為此感到消沉, 約瑟可是聖經上屬一屬二的人物呢! 但就是有一點消沉。可能是因為一度有種同伴的感覺吧。很複雜很微妙很難形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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